譯文

白鷗棲落水濱，默然地望著我，好似在問：夜泊溪畔是被風(fēng)雪所阻，不得以停泊；還是無所去處，情愿留下？如若是自愿，又為了何事眉頭緊鎖？夜風(fēng)襲來，掀起艙簾，吹得艙內(nèi)燈火閃爍。孤處江舟，只有身影為伴，對著孤影，不禁懷念起與舊友歡聚和悠游的情景。

昔日一同悠游的舊友，今日在哪里？回想當(dāng)時(shí)，樓外一片盎然春色，相攜漫步錦簇的花叢中。湖中綠波蕩漾，系舟在堤邊的柳樹下。夢啊，夢啊，讓我在夢中重溫一下舊游。可是在夢中卻難尋舊游，只有眼前的寒水空自流。艙外飛雪漫天，凝望濃密的陰云，任憑飛雪落在身上，浸透了棉衣。都說沒有人的憂愁，有我這般深沉，今夜，雪中的梅花，一身素白，憂愁似我。

這首詞在清冷的畫面中，將深深的憂愁與熱烈的回憶交織在一起，如隨想曲一樣自由瀟灑。

注釋

身留：被雪所阻，被迫不能動身而羈留下來。

心留：自己心里情愿留下。

舊游：指昔日漫游的伴友與游時(shí)的情景。

漠漠：濃密。

黃云：指昏黃的天色。高適曾有詩“千里黃云白日曛，北風(fēng)吹雁雪紛紛。”

木棉裘：棉衣。

　　南宋滅亡后，詞人便開始了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，時(shí)間轉(zhuǎn)眼到了冬天，詞人乘舟沿荊溪而行，或者是離家外出，或者是從外地返回家鄉(xiāng)，途中為雪所阻，泊舟荒野，空寂無聊，懷舊之情油然而生，于是寫了這首詞，描述當(dāng)時(shí)的心境。

　　“白鷗問我泊孤舟，是身留，是心留？”“心留”指樂意羈留，“身留”是出于被迫。途中遇雪，不能航行，泊舟岸邊，自然不是“心留”。詞人起筆突兀，出示幻象以虛寫實(shí)。他落筆不寫風(fēng)雪和溪流，而寫泊舟經(jīng)過，立意較為翻新，下面繼續(xù)讓白鷗發(fā)問：“心若留時(shí)，何事鎖眉頭？”“鎖眉頭”以形示情。白鷗是詞人寄托心情的意象。問者之意，借白鷗說出，婉深而鮮明。此謂托物言人也。作者阻雪的心情通過白鷗表達(dá)的，但白鷺的心情也和作者恰恰相反，白鷺也非作者化身。白鷺慣于生活在風(fēng)雪之中，激流之上。而作者卻是迫于“身留”。作者描寫白鷗，是深化意境。

　　“風(fēng)拍小簾燈暈舞，對閑影，冷清清，憶舊游。”由舟內(nèi)到舟外，逐次展示境況的寒冷凄清。傍晚時(shí)分，冷風(fēng)拍打著簾幕，把燈火撩撥得跳蕩不已，光暈連同我的影子，都在搖曳著。孤獨(dú)冷清的境地，情不自禁地想起昔日的游伴來。

　　下闕緊接上闕結(jié)局，問道：“舊游舊游今在否？花柳樓，月下舟。”游伴啊游伴，你可還健在？憶起結(jié)伴而游，感到非常歡樂自在！花叢旁的小樓，柳蔭之下的輕舟，都如夢幻般地地消逝了。“夢也夢也”，我在夢中重溫舊日的歡欣。冷風(fēng)、寒水、黃云、白雪，使我片刻也不得安寧，但連那木棉（即棉花）裘都濕透了，怎能讓人入眠。夢已了，“夢不到，寒水空流”，“寒水空流”在空虛絕望的心境中，蘊(yùn)含一絲怪之意思。詞人懷遠(yuǎn)之情，如荊溪流水那樣悠悠難盡。風(fēng)雪漫天，令人愁苦萬分。“都道無人愁似我”，孤舟黑夜唯燈與影相伴，有誰來說這樣的話？況是“都道”，這些人從何而來？“今夜雪，有梅花，似我愁”。極寫天氣寒冷。梅花有著傲雪的精神，在冬天凌寒而放，但雪是如此之大，天氣是如此之冷，梅花啊，你能受得住么？是否象我一樣，浸透在愁苦之中。

　　全詞流動自然。以發(fā)問取頭，未待回答，卻已氣勢凌人。詞中后多用短句，使節(jié)奏感極強(qiáng)，音響較為清越。全詞以抒情為主，借景抒情，情景融合，氣宇軒昂。結(jié)尾用“雪”字才點(diǎn)出文眼，是作者故意使然，蓋讓人讀起來一氣貫注也。難怪清代詞評家劉熙載曾評蔣捷詞為“長短句之長城”，是推崇備至。